坐在水上给你写信
天已黑了，下着雨
我坐在水上给你写信
/海子
你好呀，Zoe。
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。
我想也许还有第二次或第三次。很早以前，人们讲故事总喜欢说很早很早以前，我就愿意这么做了。
原谅我的唐突和木讷。我一向不善言辞。你知道，我没有才华，有的只是情意。
夏天刚来时，有一段时间我忘记了生活，身心俱疲，忙得连读诗的时间都没有。后来我发现一切工作并没有它们所宣称的那么紧要，我一笔一划写下植物和故乡的名字，终于重新得到了安宁。我已经好久没有写诗了，尽管写得也不好。我正努力像里尔克说的那样去生活，“以深深的谦虚与忍耐去期待一个新的豁然贯通的时刻”。
我最近时常怀念起那些在乡下随处可见的谦逊的马尾松，松下讲古的老头和晒稻子的农家姑娘，偶尔在墙的那边，歌声随风而来，在农人们头上，在静静的田野上飘荡，还有一个个明亮的夜，你可以用碗舀起水田里的月亮。但是这一切都已成为往事了，就像我们的面容终会定格在泛黄的老照片里。
可是现在这些瞬间还没有完全过去，我的记忆仍旧如此清晰，时常还能闻到雨中柠檬桉的香气。
我想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故事。关于某个遥远午后一场美丽的雨。
就像今夜的雨。今夜风声像浪涛阵阵。我听见桉树在风中交谈，我就在那里，看着一个女孩在窗前静默，而明亮的雨做着雪的梦。有一种声音，带给我一个启示，随后消失。这一刻，我知道悲剧的主角与我无关。我看见了，我正凝望着她。四周阒无人声。世界美得恰到好处。
雨飘落下来了，落在大地上。
窗外桉叶簌簌，一如睫毛扑闪。
长翅膀的午后，她的嘴角上扬。
我的心在歌唱，但我一声不响。
你也许不明白我在说什么，不知道这一切是谁的经历。这并不要紧。星星照耀世人时，它也不自知。
总之，我的生活还过得去。睡美人还在窗口沉睡（好几个夜晚我走入她的梦中，朦胧看到的却是你的脸），我每天都没有忘记给它浇水。一切都好，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。除了想你。
活在南方是一件幸福的事。赤脚踩在红土地上，雨水丰沛，风暴广阔。但是我无法一直待在这儿。等忙完这个夏天，收完稻子，我就到北方去。带上我的包裹，再找一座山腰，搭一个新的天蓝色屋顶。
听说你回家工作了，这很好。没有哪个地方会爱你超过你的家乡。我愿意你感受到爱。你总是知道，怎样尽情愉快。
至于将来如何，我们不必担忧。除了佛祖，谁一出生就会走路呢？人总会在跌跌撞撞中成长。
一切幸福伴随你。
Azad
08/08
